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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醫院的消毒水味兒嗆得人鼻子發酸,我正給隔壁床的上等兵換繃帶,突然瞅見他枕頭底下露出一角泛黃的信箋。這小子前幾天剛被彈片削斷兩根肋骨,這會兒麻藥勁兒沒過,嘴里還嘟囔著"媽,我把津貼放炕席下了"。這場景讓我想起連隊文書老張說的:咱們當兵的兜里都揣著兩封信,一封是給組織的,另一封嘛...他當時指了指心口。
1、您可能不知道,咱們連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每次出任務前,戰士們都會在鋼盔夾層里塞張折成三角的便箋這可不是什么生死狀,多數人寫的都是碎碎念:"爸的老寒腿該針灸了""小妹的嫁妝錢別動""陽臺那盆蘭花記得澆水"。炊事班老李上次寫得更逗:"欠王麻子三十塊錢在左邊褲兜,要是我沒回來,記得幫我把賬銷了。"
2、有回暴雨天搞戰備演練,我親眼看見連長蹲在裝甲車后邊寫家書
這個四十歲的西北漢子,筆尖在信紙上打了七八個圈兒,最后就憋出句"媳婦,你胃疼別老喝涼水"。文書老張偷摸著告訴我,連長兒子中考前夜,他寫了整整三頁解題思路,結果任務提前愣是沒來得及寄。
3、最揪心的是去年冬天,偵察連的虎子出任務前塞給我個牛皮信封,笑得見牙不見眼:"班副,幫俺瞅瞅錯別字"我打開一看,開頭歪歪扭扭寫著"俺要是光榮了,撫恤金先給二姐治病,剩下的給村小學換窗戶......"這小子才十九歲,兜里還揣著半塊沒舍得吃的壓縮餅干。
您別看這些信寫得跟流水賬似的,可每次整理烈士遺物的時候,文書們都要戴著手套,把這些皺巴巴的紙片當瓷器似的捧著。前年軍區搞心理疏導,有個戰地記者說咱這些家書是"穿越戰火的蝴蝶",這話在理——每只蝴蝶都馱著顆沉甸甸的心,在槍林彈雨里撲棱著飛向故鄉的屋檐。
前些日子休整時,指導員給我們念了首老兵的打油詩:"鋼槍壓紙重千鈞,墨痕未干已出征。若得明月照歸路,家書權當捷報聽。"您聽聽,這不正是咱們當兵的心思?那些沒寫完的信啊,就像掛在槍管上的露珠,太陽一曬就蒸發在風里,可那股子濕漉漉的牽掛,永遠黏在迷彩服的衣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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