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頂燈的冷白色投在病歷卡上，凌晨三點的走廊回蕩著輸氧管里的潺潺水聲。輸液瓶里的葡萄糖正沿著透明膠管滑落，像是倒置的琥珀沙漏在丈量我最后的時光。護士站傳來的藥車轱轆聲讓我想起三年前，你推著山地車在梧桐巷口等我下班的場景——車筐里總斜插著當季的梔子，白花瓣沾著五金店的鐵銹味。

1、記得確診那天暴雨漫過腫瘤醫院的臺階，我蜷在候診椅上看你攥著化驗單在積水里來回踱步，皮鞋尖踢起的水花濺濕了西裝褲腳你總說我的白色連衣裙像初雪，可那件衣裳終究要染上化療泵滲出的靛藍藥漬。深夜填寫的病危通知書比我們婚禮請柬還厚，你簽字的鋼筆尖在"家屬關系"那欄洇開了墨團，像滴墜在結婚照上的淚痕。

2、床頭柜第三層抽屜藏著止痛片的錫箔包裝，每撕開一粒都似在拆封寫給你的情書鎮痛泵持續注入的芬太尼讓我想起求婚那夜你掌心的溫度，可此刻連觸碰監護儀按鍵都要耗盡全部氣力。窗臺上你帶來的向日葵正在凋謝，金黃花瓣飄落在心電監護儀的波紋里，如同那年銀杏葉落在我們定情的咖啡館露臺。

3、護士新換的留置針在右手背泛著青紫，這雙手曾為你熨燙過1374件襯衫，如今卻連撫摸你熬夜守床的面頰都難以抬起記得偷偷把鎮痛貼片藏在枕頭下嗎？只為能在意識清醒的深夜，用顫抖指尖描摹你熟睡的輪廓——就像二十歲那年，在圖書館午后光影里，我偷偷勾勒你側臉的剪影。

監控屏幕的心率曲線開始顛簸，像極蜜月時沖繩海岸失控的浪涌。請別責怪主治醫師撤掉搶救設備的決定，那支你總別在胸口的萬寶龍鋼筆，我悄悄錄了段語音在筆帽里。當立春的細雨再次浸濕墓園石碑，旋開筆桿就能聽見我哼唱那首走調的《我只在乎你》——每個氣音都沾著止疼藥的苦香。

藥瓶即將見底，走廊盡頭泛起蟹殼青的晨光。最后這頁病歷紙被鼻氧管磨出了毛邊，墨跡洇開處像極了結婚證上的指紋印。記得把床頭那盞鹽燈帶回家，暗夜里接通電源，暖黃光暈里會浮現我未說盡的愛語。監護儀的長鳴在耳邊漸遠，恍惚看見你騎著那輛舊山地車駛來，車鈴鐺響徹整個春天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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