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老宅儲藏室時，積灰的木箱子吱呀作響。王叔剛拆開塑封袋，三個褪色橡皮鴨子就骨碌碌滾到腳邊——那是父親臨終前反復叮囑要親自交給他的"重要物件"。鄰居張嬸伸長脖子瞅了眼，噗嗤笑出聲："老爺子珍藏三十年的寶貝就這？"

自打父親肺病確診，我們家就成了舊物博覽會。雕花銅鑰匙串、泛黃病歷本、缺口的搪瓷缸，每件都裹著父親手寫的便簽："1987年鋼廠運動會紀念""小斌換牙時掉的犬齒""蕓香最愛泡茉莉的杯子"。母親邊收拾邊抹淚："死老頭子存這些破爛作甚？"

直到上周整理書房，壓在《辭海》下的牛皮紙袋讓我怔在原地。十二封未拆封的信件整整齊齊碼著，郵戳從1995年延續到2024年。拆開最舊的那封，父親工整的鋼筆字洇著淚痕："今天抱你出院，護士說早產兒要特別看顧。爸爸笨手笨腳學換尿布，總怕弄疼你..."窗外的梧桐沙沙響，恍惚看見他佝僂著背在臺燈下寫信的模樣。

社區舊物捐贈日上，李老師捧著父親集齊的十二生肖郵票嘖嘖稱奇，趙師傅對著泛油光的木工刨子直夸做工講究。我突然讀懂父親藏在歲月褶皺里的浪漫——那些被我們戲稱為"古董"的物件，分明是穿越時光的明信片。就像他總抱怨智能機麻煩，卻偷偷把我的朋友圈照片全存在老人機里。

如今那個核桃木盒成了我們家的傳家寶。女兒每天放學都要擺弄里面的"寶藏"：印著鋼戳的工作證，我小學的算術本，還有她爺爺最后一次住院時疊的千紙鶴。上周她舉著橡皮鴨問我："爺爺的寶貝為什么都不發光呀？"我指著盒蓋上父親刻的字念給她聽："有些光芒，要用心看。"

葬禮那天整理遺物時，表哥盯著舊手表直搖頭："這梅花表保養得當能賣不少錢。"我沒說話，默默擰緊發條。表盤里蜷著張泛黃的糖紙，是八歲那年我攢了半個月零花錢給父親買的薄荷糖。嘀嗒聲里，記憶如老膠片緩緩轉動——原來最珍貴的饋贈，從來不在典當行的估價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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